闲话集《说说我们青少年时代》

我是1965年9月1日进入小学开始我的启蒙教育的，当时一年级语文课本的第一课就是：“五星红旗，我们爱您，向您敬礼！”在二年级的课本里有《司马光砸缸救人》和《说谎的孩子》等经典的课文，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一些课文的内容“从前有个说谎的孩子，有一天他在山坡上放羊的时候，他突然对着山下的人喊：狼来啦，狼来啦！山下的人们，拿着手中的锄头，马上赶上山去，但是没有看见狼，于是人们就下山了。等他真的在山上遇见狼的时候，他再喊：狼来啦，狼来啦！这个时候没有人上山来帮助他，孩子就被狼吃了”。这一简单的语文课本，教会我们一个很深奥的做人道理就是不要说谎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时至今日还是恪守诚实做人做事这样一个原则。

后来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席卷全中国各地和各行各业，即便是小学和小学生也不能例外地被卷入了，我们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就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的简称）不能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师在钢板上用手刻蜡纸，再用滚筒蓝印在泛黄的纸上的伟大领袖的语录，作为我们小学生语文课本的教材。我到今天还能朗朗上口地背诵：“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一直到小学毕业为止，语文课基本上是以读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为主的（毛泽东的三篇著作《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在上课期间经常还会有学校的老师双臂被反剪，胸前挂着一块“三反分子XXX”的大牌子，头上戴着一顶用旧报纸糊的高帽子，被高年级的同学押着轮流到我们低年级的各班级开现场批斗会。我们会用非常稚嫩的声音跟着只有比我们大几岁的哥哥姐姐们一起高呼：“打到三反分子XXX！”“XXX必须向毛主席低头认罪！”“踏上一只脚让XXX永世不得翻身！”“红小兵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等等中世纪式的所谓的革命口号。还有一件事更是让我终生难忘，当时我们的周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不知是说错了哪句话，她就跟我们说:我要向毛主席请罪。她当着我们全班学生的面，在课堂上毕恭毕敬地朝着贴在墙上的毛主席像九十度三鞠躬。到了六年级的时候，我们还在老师的指导下，给原来的校长和教导主任等写所谓的革命大字报。

我们小学读了六年半，除了算术课的内容基本没有变，是继续沿用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教材，语文课可以说是用《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中的部分段落来取代了正常的语文课本，整个小学生的时代是在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阶段中度过的。文化大革命还在继续动荡中，1972年2月的某一天，我们在没有参加任何的小学毕业考试和中学入学考试的情况下，被没有选择地集体性地送进了附近的一所中学。

进中学不久，我们没有马上进入正式的上课，而是立刻投入到一种被称之为野营拉练的户外活动，我们背着一个薄薄的棉被，斜跨这一个放着洗漱用具的书包，就这样走一天歇一天地在上海的郊区的田野中行走着，据说这种做法是为了防止苏修对我国的入侵随时准备打仗的。（苏修是当时对俄罗斯的前身苏联的称号，说的是苏联共产党已经背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在野营拉练回来不久以后，我们又开始了在学校大操场上修建一个防空洞的事情中去，就这样进中学的第一年，在没有上几天课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本来就只有短短的四年中学读书生涯，我估计了一下，野营拉练，修防空洞，还有就是学工和学农占去了整个中学时期的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真真用来上课的时间也是少得可怜，而且学到的知识也是被短斤缺两地，那是一个老师不好好教（老师也没办法好好教），学生也不好好学（学生也没有什么可以学）的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特殊年代。

1976年初，我19岁那年中学毕业了，按照当时中国政府对待中学毕业生的政策，我们被分别分配进了工厂和农场等地方，开始了我们不堪负重的新的人生。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10月四人帮被抓，邓小平第三次登上中国的政治舞台，1977年初恢复大学生招生考试，文化大革命史称十年动乱结束，中国才开始恢复正常的秩序，后来才有了邓小平的改革开放。

我们这一代人是被极左的思潮熏大的一代，是在精神上被极度扭曲中长大的一代，也是唯一接受无产阶级无厘头式的教育的一代。青少的时代，应该是读书的最好年代，我们却是处在老师没书可教，我们没有书可读的时代，去被迫做一些跟我们年龄极不相称的事。